学术论坛
艺术不是竞赛


  90年代后期,中国的当代艺术中,以人和动物身体作为材料的行为艺术、装置艺术有愈演愈烈之势,特别是1998年以来,一些美术学院毕业的新人进入这一领域,其所作所为,更加凶猛残酷,甚至展示血腥与暴力,比较突出的有北京的“后感性:异形与妄想”展、小营工作室实验展以及南京的“人与动物:唯美与暧昧”展等。应该说,在这些展览中,有一些别有新意的对人与动物身体的运用,但在不少的“过分行为”中我也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欲望,即展示行为成为一种“时尚”,一种“看我的”的炫耀竞赛。这种追求更高、更大、更强的竞赛不仅是现代主义的通病(例如发展中国家正在追随发达国家拼命建设摩天大楼,争创世界第一高度),更是人类的一种天性(早在中世纪,以1163年巴黎圣母院的修建为开端,法国哥特式教堂就一个比一个更高,许多教堂修建时间耗费几十年乃至上百年,就是因为修建过程中屡屡因追求高度而崩坍)。
  无可否认,艺术中有明显的竞争因素,这不一定是件坏事,西方写实绘画 的高度成熟正是一代代画家描绘现实时力求真实完美的欲望结晶。艺术中的这种竞争,一个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把公众的注意力引向艺术家和他的赞助人。而在当代,有些艺术家的过分行为,正是策划人与媒体的鼓励与引导的结果,而策划人与媒体也处在一个市场情境下的名利竞争环境中。
  我将当代艺术中以人体作为材料的创作竞赛概括为自裸、自虐、自残和自杀四个阶段,这种艺术活动的方式在西方早已出现。1970年西方“自虐艺术”的创始人阿孔奇有一件名为《磨擦》的作品,就是坐在纽约的一家旅馆里用右手手指不停地磨擦左上臂,直到酸痛为止。最典型的是美国人柏尔登,他在1974年表演了一系列活动:请观众将图钉揿入他的身体;将他象耶稣一样钉在屋顶上;把他从水泥楼梯上踢下来;以艺术的名义让别人向他射击和浇泼燃烧的酒精,而在芝加哥艺术学院,他将自已的脸浸在水槽中,企图窒息而死。从否定传统的艺术作品,发展到否定艺术创作的观念,到否定艺术家本人的存在,艺术在这里从物质到精神,从艺术家到作品都不再存在,这是西方艺术史上的一个极端时期,70年代以后,以意大利的奥利瓦推出的“超前卫”为标志,西方艺术又一次回到绘画,回到传统的艺术家与实物创作上来。
  以人体作为创作材料的艺术活动在80年代中国现代艺术新潮初起时已经出现,那一时期的油画作品中已经出现了描绘白布捆扎人体的形象,很快这成为一些艺术家在室外或长城上表演的常用手法,它对于冲破病态的生存束缚追求思想解放的寓意是明显的。有关对身体自虐或自杀的模拟也在魏光庆的卧轨行为表演中得到暗示。艺术家自身全裸出现在公共场合是吴山专在国外与其妻子在一家超市,此后国内的马六明、张洹以不同的方式展示并虐待自己的身体,个别女艺术家也在不同场合进行自裸行为艺术。成都的罗子丹在严寒中赤身被缚,长跪在贝多芬像前也是一种自虐行为,最近的自残行为以大量抽自己的血和从自己身上割皮为圈内人所知,山西的大张(盛泉)在自已的寓所里自缢身亡,据说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作为他一生最后的一个艺术行为”。我真心的希望张盛泉的自杀是中国艺术界的例外,因为我一直认为中国的前卫艺术家其实是很“实用主义”的,他们从事种种引人注目乃至骇人听闻的艺术行为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一无所有”,象凡高那样死后扬名,倒是新时期以来,中国的青年诗人有许多为艺术和理想而自杀殉身,令人肃然起敬。
  90年代以来,“身体”的问题成为被讨论最频繁的主题,它也成为个时代的一个表征,艺术家们面对生存、命运、性别、克隆、环境污染与人体病变、爱滋病与社会异化等一系列问题所困扰,但是我们究竟以什么方式去表现对这些问题的思考?1993年巴黎大皇宫美术馆展出过让·克莱尔策划的“灵魂与身体”展,1995年威尼斯双年展的主题也是“身份与他性——身体的形1895—1995”,在意识形态思想纷乱的今天,艺术家们试图以身体和个人直觉感受去把握世界是十分自然的,但在这一过程中,身体运用与人体表现的适当的“度”在哪里?形式的极端与语言的激烈并不能成为艺术内在价值的尺度,“对人体的表现而言,以形式的合法性来侵犯身体与以形式的合法来侵犯一件制作出来的物品和机器是不同的”,毕竟人体的表现在我们的社会与传统中有几千来形成的伦理与禁忌。区分一个对待自我身体的行为是艺术还是广告和竞赛,可以从它对现实的批判和距离中加以判断。“空洞无物”是世纪末西方艺术的苦恼与无奈,五光十色的“新”艺术如果只是为了在艺术史上占据一个位置,只是一种对时间的抢占与争夺,恰恰是那些拼命争夺时间而无视艺术对现实与人性开掘深度的人,很快被时间所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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